沈怀南敲了登闻鼓，与几位证人一起进了县衙。
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，自己这原告，竟会成了被告。
大兴县令陈经济惊堂木一拍，呵斥道：“堂下跪着的可是举人顾澈之女顾怀南！”
“正是！”
顾怀南磕头起来，侧眼瞧见了正跪在她一旁的王平河等人，正一脸邪笑地盯着她。她不由浑身一冷。
这王平河是如今王家当家人王飞阁的独子，平日里就爱领着一帮恶仆穿街过巷，为非作歹，常人唯恐避之不及。
可顾怀南现在没想明白，这杀人的，怎么会抢在她前头进了公堂。
这时陈县令点头道：“你来得正好，也省得本县派人去拿你了。”
顾怀南不解，的眼泪登时涌了出来，哭诉道：“大老爷，民女不知此话怎讲，这王平河日夜派人堵在我家酒楼门口，骚扰不休。今日清晨，他的家人又当街打死了家父。民女是来告状，求大老爷为民女做主的，不知为何要派人捉拿民女？”
“混账！”
陈县令好大的官威，冷冷的调子一出口，堂下的平头老百姓都是身躯微颤。
“民女顾氏，本官听到的，可与你说的大相径庭。”
王平河谄媚一笑，适时开口道，“回禀青天大老爷，此女简直是一派胡言。那顾澈欠我王家几千两银子，一直拖着不还。今日清晨，我的家人前去讨债，这顾澈先是对他们大打出手，接着又一头撞死在了台阶上，企图往我王家身上泼脏水，得个人死债消。此女现在前来诬告，便是最好的凭证！”
“你！”
顾怀南从小到大，当真未见过如此可鄙的嘴脸，这铁证如山的案子，他是怎么敢颠倒黑白的！
陈县令淡淡道：“民女顾氏，王平河此言是否属实？”
“大老爷！他所言纯属凭空捏造，民女父亲被杀时，身后这些街坊都亲眼瞧见了，真相如何，您一问便知！”
王平河这害人的话却是张口就来，县令还没发话，他倒是先说了，“青天大老爷，您是不知道，这顾怀南是个淫贱女子，还未满十六，便与多人勾搭成奸。您瞧瞧，今日来的可都是精壮的汉子，全是此女奸夫，他们的话不能信！”
“混蛋！”
顾怀南一张脸被气得绯红，这一盆脏水泼在她身上，要她怎么解释？
一时间悲愤交加，眼冒金星，险些就要昏厥过去。
“本县还没开口，轮得到你说话吗？”
王平河一笑，忙不迭地说道：“小人该死！小人该死！”
一边说着，还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脸上轻轻抽了几巴掌。
陈县令冷哼一声，看向顾怀南身后那帮俯首在地的证人，喝道：“将杀人始末如实诉来，若敢作伪，大刑伺候！”
那几人瞧见王平河等人后本就已吓得不轻，此刻再听到堂上大人的威吓之语，更是战若筛糠，哪里还敢说话。
顾怀南见没动静，立刻转身过去，求道：“各位叔叔伯伯，我爹爹他死得冤啊！您们都是亲眼瞧见的，就帮小女做这个证吧！”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陈县令连敲三下惊堂木，呵斥道：“顾氏，再敢扰乱公堂，杀威棒伺候！”
顾怀南无奈转过身来，就听得身后有人说话。
她心中刚生出几分火热，但又被迎面浇来的冷水淋成了坚冰。
“回青天……大老爷的话…我们…我们什么都没看到！”
“胡闹！既然什么都没看到，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！耽搁了公务，你们承担得起吗！来人，一人三十大板，轰出堂去！”
“是！”
几个衙役领了命，围过来将几人按在地上，抬棍便打，没留半分余力。
听得此起彼伏的惨叫声，顾怀南心中也跟着狂跳，她既害怕，又感到无力。她预感，今日在这公堂之中，自己可能得不到半分公道。
她从前不理解父亲为何整日愤世嫉俗，在考场上怒批百官。
此刻她大抵有了些感触，这张好大的黑布蒙在头上，当真令人抓狂愤怒。
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宰割？
不！
还要争！要据理力争！
“大老爷！既然他说家父是头撞台阶而死，那伤口定然在额头上，可家父明明是被棍棒击断后颈而死！只要仵作一验，真假立辨！”
“这……”
陈县令眉头微皱，心道台下这小女子没有他想的那么好对付。
人死验尸，是例行公事。
他如果不办，反倒显得过于偏袒，只好传来了仵作，问明了尸体所在，便让两个衙役跟着他去了顾泉酒家。
等待的光景着实难熬，王平河等人向自己瞥来的目光，宛如一根根利刺，扎的人生疼。
大概过了有半个多时辰，仵作等人终于回来了。
顾怀南身子一松，王平河见状收起了嬉皮笑脸。
陈县令询问道：“李仵作，本县问你，那顾澈到底是因何而死？”
仵作跪在堂下，回禀道：“启禀大老爷，那顾澈是因后颈断裂而死！”
“砰！”
陈县令一指王平河，横眉喝道：“大胆王平河！竟敢欺上瞒下！你可知罪！”
王平河立刻回道：“启禀青天大老爷，可能是我的这群家人们太过慌张记错了，那顾澈不是趴倒的，而是躺倒的，是脖子撞在了台阶上。”
说罢，又回头看向一帮家仆，怒骂道：“你们几个没脑子的，这也能记错！”
几人立刻会意，争先恐后地说道：“是！是躺倒的！”
“小的们见死了人，心肝儿都吓裂了，把事儿给记错了！”
“又不是我们杀的，又怎会特意去记他是怎么死的？”
陈县令点点头，还没开口，就听得在堂侧记录口供的书吏说道：“记！死者因颈撞阶石而死！”
“什么……”
顾怀南当真是惊惧到了极点，猛然间，她窥到了大堂上方的那方铜镜。
那明晃晃的镜子里，装满了妖魔。
陈县令一怔，缓缓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王平河便所言非虚。顾氏，你还有什么话要讲？”
顾怀南闻言突然想起了宁舒，想他应该是已经走了吧。
与这样上下沆瀣一气的官府做斗，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。
想罢，她淡淡一笑，道：“回大老爷的话，民女无话可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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